serena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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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平静地过，看得见时间流动的轨迹。对于穆，沙加想知道更多。想知道他为什么才华横溢却没有继续学业，想知道他对音乐到底多执著，想知道他是不是像自己感觉他一样感觉自己。不过穆总像隔层纱，不远不近地冲他笑。虽然知道穆很爱音乐，但明显今年以来他编曲速度慢了很多，经常2，3个月才搞完一章。不过好在慢慢地，两人也写到整部乐曲的倒数第二章了。高潮，叫《wedding》 。婚礼进行曲。
“不容易啊，沙加，快三年了吧？写了三年的雨，散了三年步，终于婚礼了。”穆打过来一个累趴的小人。
“还不是某人懒的缘故。”沙加白白眼。
“诶，说点好听的吧，沙加。“穆发来一个灿烂的笑脸，“不然没有动力唉。”
“什么动力？”
“继续的动力。“
“继续什么？”
“所有。”
“这么严重？”不就是无偿作曲发点牢骚吗？说得这么夸张。沙加在聊天框里连打一串哈哈哈。
穆这次却完全没笑，很严肃的样子，“我是认真的。我需要你给我动力，不光是音乐。”
“什么意思？”
“对我说‘坚持下去’。“
“啊？”
“这对我很重要，沙加。”
“穆……?”
“说吧，沙加。“
虽然不明白穆在说什么，不过沙加还是照做了，“坚持下去。”他说。
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气氛有点闷。这时穆哈哈一乐，打来一个阳光般的微笑。
沙加突然觉得心里乱跳，就像看见穆真地在面前冲他笑一样。他的笑容真好看，温文而自信，恬淡透着笃定。看着他像吹着海风一般，在海风里呼吸。无比舒畅。
“穆，我喜欢你。”突然说出来，坦白的不像自己。以前也遇到类似的事，却总不会说，现在看来没勇气去做的，多半是不够想要做的，归根到底是自己一时自负。倘若真的想要，是没有自负的。
所以——
“穆，我喜欢你。”自然到不能再自然。透过一切，沙加只看到穆。
“见面吧。”沙加说。
那边却沉默了。
“在网上也天天见的。”
“见面，我说见面。”沙加坚持，“真正的。” 放下顾虑，勇敢得一塌糊涂。
……………
………
……
屏幕里穆笑了，“教堂，西区的。”
“啊？”
“知道吗？”
“嗯。”沙加点头，“喂，你还没回答我。”
穆不说话，突然打过来一个太阳的flash，金色的阳光穿透屏幕，似乎真的带着温度一样。
“笨蛋啊，沙加。”穆眼睛里有透明的光在闪，笑流水似的倾泻出来，弥漫一脸。
“谢谢你，沙加。”他突然说道，“我会坚持下去的。为了你。”
一周后。西区，大教堂。
推开门，是高深莫测的穹顶和渺远深邃的圣坛,一对新人正在举行简单的婚礼。
四周有无数的烛火晃动，唱诗班的琴声从高处飘下来，仔细听，竟然是他们刚刚完成的 《Wedding》。
“就算是我们送给他们的礼物。”穆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沙加，清瘦的身形，紫色的长发，白到透明的皮肤，他竟然比自己还高一点。
“来吧。”穆伸出手。
“去哪儿？”自然地把手放进去。像千百次熟练过的一样。
“来了就知道。”对沙加说着，穆拉过他爬到二楼的侧台。有柔和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射入圣殿。沙加看着穆阳光里的如阳光一样的微笑，恍然出神。
那一瞬间，想要祈祷——
请让我一直这样拉住他的手，可以么？
Wedding。那是他们的乐曲。幸福的旋律，配着跳跃的和弦，精灵般的，回旋在整个穹顶下。如同情人潮水般的怀抱。
神父手捧婚戒，面对新人，开口。
“在说什么？”沙加问。
“wedding vow”穆简短地说，突然像想起什么，“哦，对了，你信佛，不是基督徒。”
“……”
“想知道？”
“想。”沙加点头。
过了会儿，穆开口——
“to hav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better or worse，for richer or poorer，for fairer or fouler，
声音像水滴落到水晶上，被阳光折出光线，一直亮到心里。清晰的印。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to love and to cherish...
穆低垂着睫毛，日光淡淡的留在他的脸上，在他透明的唇化开。
沙加挪不开视线。
“I give you my hand, my heart, and my love,
“from this day forward ，till death us depart…”
他说，然后停下，看沙加。紫珀色的眸子像藏着惑人的精灵，看一眼，灵魂的某个部分就永远地丢失了。
...............
...............
“沙加？”
“嗯？”
“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说‘我愿意’啊“
“啊？”
“看，我可是对你说了誓言的。”穆笑起来，他的脸背着光，笑像温柔月夜下的海水上绽放的星辰，“一辈子的那种。”
沙加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的。不过那一定是带着一点点惊讶，一点点感恩，无垢的，羽毛般纯洁的，而且，一定有点点的泪光。
“我愿意。”他说，然后轻轻吻上穆的唇。
睫毛扫过睫毛，呼吸融进呼吸。他捧着他的脸，如获至宝。
我愿意。
在以后无数的记忆里，这个明媚阳光的午后都格外清晰。在流转不息的宇宙，在造物在尘埃的这个角落，他对他说“我愿意”。 然后穆看着他微笑，迷人的微笑。浅浅的、纯净的、自然的微笑，有着惊鸿的美丽，美到不可方物。
时间，是不是可以停了？
然而，时间仍然前进，像把手探进溪水，感到水从指缝静谧地游走，抓不住，却神秘地在心里留下深浅的刻度。不知不觉，到了沙加大学最后一年。整部乐曲终于快完成了。
乐曲.终章
两个人像往常一样合奏，然后把主曲上传到网络他们的帖子里修改。
“终章叫什么？”沙加问
“I miss you.”穆打回来，外加一个诡笑。
“……”黑线。 “我在认真问你！”
“我是认真在答啊。”
“I miss you? ”沙加心里有点闷，又不是分别，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思念是一种过程，又不是因为分别才思念。”
………不说话。
“分别只是结果，它左右不了思念的过程。”穆继续
…………仍不说话。
屏幕上的光标沉默地闪烁了几分钟。
突然——“比如我现在说，我在想你，信么？”穆敲过来完全不搭调的话。
“……”大黑线。
看沙加不说话，穆打回来:“所有的意义都在那用了心的过程里，沙加，感受得到么？”
突然，就明白了，I miss you，把对彼此的思念与爱融进他们的音乐里成为血，成为灵魂，成为生命。这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过程，他们爱着这个过程，并将继续热爱下去，爱一辈子。即使分开，也爱。
“I miss you.从开始到现在，而且一直继续。”沙加面前，穆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来,“过程可以是一生，结果只是一刻。我说想你，是超越任何结果的，沙加。”
沙加笑了。超越任何结果，是一辈子么？
一辈子诶。
I miss you。穆说的，他说这是一辈子那么长的事情，超越任何结果。
任何结果。
两个人改好主曲部分，沙加交给穆作和弦。《I miss you》。食指一点sent，看文件一点点传过去，白色的文件像长了翅膀，轻盈地飞到穆的手指里。
摄像头里穆笑起来，在夜色中绚烂的笑。
“诶，沙加。”穆笑着说，“如果找不到我，就去那个教堂吧。”
“怎么？想跑？”沙加用眼光射杀他，“最后一章了，你不会坚持不下去吧？”
“我很懒的啊，沙加。” 穆不生气却嘿嘿笑，“要不是你，我早放弃了。所以如果我跑了，就来教堂抓我吧。”
“抓你干嘛？”
“让我不要放弃。”
“为什么是我？”
“这是你的责任啊，我们可是说了誓言的人。”沙加看着穆月光里的如阳光一样的微笑，看到出神。“如果我爽约，就去基督面前揭发我好了。我肯定逃不掉。”
“我不会揭发。”
“啊？”
“我等你。“
“沙加……”
“所以别让我等太久，穆。“
……………..
……………..
空气中仿佛有一种莫名的气息流动，缥缈难辨，却又牢牢将他们笼罩其中。
“不会的，沙加。”屏幕里穆弯起了眼睛，笑静静地从里往外流淌出来。很细致的微笑。“我发誓。”
沙加，我不会让你等太久，我发誓。
沙加，我会坚持下去，我发誓。
沙加，我会想你，一辈子，超越任何结果。
我发誓。
…………………
沙加没想到，自己真地要去那座教堂等穆了。两个星期穆都没上线，和弦的曲子也没上传。走进教堂，看见那天主持婚礼的神父。神父看见沙加，走过来。
“手术？”沙加皱眉。
“是，他说他要做手术。“
“什么手术？”
“哦，那孩子心脏不好，一直休学。当初因为手术成功率不高一直拖着，不知怎么突然又决心做了。”神父看着沙加的眼睛，微笑，“别担心，他这次很自信。他说下星期手术成功后就上网找你。不过如果你等不及来这里找他的话，他就让我把这个东西先给你。”神父递过来沉甸甸一个文件袋。
沙加接过来，厚厚的，像有生命的心跳一样压在自己摊开的掌心上。那是琴谱，他知道。穆为自己最终章写的和弦，来不及传到电脑里的。
慢慢抽出来。是手写体。一次一次改动的痕迹，开始的初稿都改花了，很多黑乎乎的叉子纵横交错。一页页翻下去，改动渐渐地少了，五线谱里的音符越来越清晰，华丽的变化音越来越流畅。直到最后一页，第二十三页，页角写着final，那是终稿。页面整洁，清爽干净——for Shaka——飘逸灵动的字体，像那个人散发的气息。看来那家伙也不是天才诶，改了那么多遍。沙加轻轻地笑，觉得页面突然模糊起来，使劲揉揉眼睛，全是水。这是他几年来第一次看见穆的手写体。不像电脑里冰冷的印刷体，穆的音符是飞扬的，跳跃的，带着生命的力度的。连音的尾巴微微斜上去，有着温柔的弧，像他看着自己的笑容，还有不服输的韧劲，像他争论时眼里的光。这一切背后，有你多少彻夜不眠，多少执著热爱呢，穆？
恐怕，还有爱吧？
爱，和一辈子的思念。穆说的。
沙加把琴谱紧紧贴住胸膛，仿佛不这样做，身体的某部分就会沦陷下去了。
回到家，把琴谱放起来。打开电脑在钢琴论坛开始等。等了一个星期，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过去了，那个“雪域高原”的ID仍然没出现在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帖子里。打电话，关机。没办法，只有在论坛守着。沙加记住每次登陆后刷新的次数，除了自己，点击次数再没变过。他打开私聊的窗口，等穆。他会来的，沙加对自己微笑，因为他是如此坚强的人啊。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直到那个论坛渐渐衰落，最后几乎连搜索引擎也找不到了。再后来，沙加毕业，毕业论文是钢琴曲变化音和弦的应用。再后来，论文发表，沙加进了全国最好的交响乐队，被派到维也纳深造。又过了一些年，某个早上，沙加找到只剩个位数会员的论坛，在第一页看到他们当初的那个帖子。输入密码，重新打开，一贴贴看过。笑着，看。像回到当初的那些兴奋与期待的夜晚，穆就在电脑那一边，和他讨论，给他打气，传琴谱给他，还给他打招牌笑脸。用一整天看完帖，沙加把帖子存起来，呆呆地看着空旷的论坛，好久，然后鼠标滑到两个人ID的删除键——
轻轻地，动下手指。 “啪哒”
同一个晚上，沙加完成了乐曲的最后一章。《I miss you》。月色温柔地吻着他的手指，指尖落在琴上，舞蹈。琴键的折角反射出一点点莹白的月光。跳跃的光。像闪烁在那人眼里的笑容，那般温柔，看得自己出了神。
墨色琉璃的琴板，如镜。镜里他对他微笑，像天上的流云一样柔软。
这一刻，沙加强烈地思念着穆。近在咫尺的穆，笑着的穆，勤奋的穆，坚强的穆，和他争论的穆，不分昼夜为他写和弦的穆，在教堂里温柔地说着誓言的穆，不是天才的穆，会一辈子思念自己的穆，渴望着坚持下去的穆......
沙加阖了眼，用指头的温度触摸音乐，细致地，投入地，有无形的精灵在里面，他知道。
摸的出那精灵的轮廓，看得见他闪烁在音符里温柔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看，我对你说了誓言。”一辈子的那种。
那个人背着教堂的光，紫色的发垂下来，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当时怎么没有认真地看呢？
是什么表情？
是幸福吧，穆？
像你这样把热爱坚持到最后的人，一定是幸福的，是吧？
沙加轻轻笑了。音乐在指间平静流淌，如水。然后，真的就有水一样的温热砸下来，“砰”地一声，扰了音乐的水流。
“砰”地一声。心微微一紧，然后，在疼痛之前，被流水般的音乐覆过。
所有的意义都在那用了心的过程里，结果，我们其实可以淡忘了。
我们的过程。很美丽。很美丽的音乐，很美丽的相遇。
I miss you
我给她这个名字。
I miss you，for the eternity of my life.
-END-
[此贴被serenata在2006-06-6 11:26 重新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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