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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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章.回家
（下）
天色很快暗下去。飞机统一航速编队飞行着，透过舷窗看去，像一只只静静挂在天上的飞鸟。
由于东线对苏宣战在即，为避免两线作战，希特勒对英国下了最后通牒，决定9月15日对伦敦执行“终极空袭”，彻底瓦解英国空军,促成登陆。换言之，“海狮登陆”最终是否实施全在此一役。而沙加的任务就是密报丘吉尔首相，总攻之前不要贸然迎战，利用德国转战城市的错误，保存实力最后一搏。
沙加一边听，一边不动声色地在脑子里过滤逃亡细节。“直接降落到英国本土，穆，我们恐怕没有时间绕道别的国家了。”
“明白！”海茵茨深深吸了口气。
然而战争，有着令人颤栗的毁灭力量，远远超出预计。
当德国人庞大的夜袭机群抵达伦敦上空的时候，灯火管制使城市顿时变成一片黑暗。突然，夜空恍如白昼般裂开，无数探照灯的光束像锋利的宝剑向天空刺去，一架架德机顿时像暴露的夜行动物一样，被高射炮沿着冲天的光柱精准地洞穿。
“轰——轰——”数不清的德机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从天摔落。海茵茨全神贯注地操作着飞机，庞大的战斗机在他有如魔力的指尖腾升俯冲，躲过一枚枚怒吼的炮弹。“看！愚蠢的德国人再这样消耗下去，就不攻自败了！”海茵茨大声说，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可是炮火太密，沙加，你绝不能在这里跳伞！”
“穆！调整高度8000米，掉转机头西北75度，——我们到桑德兰去！”
“明白，上校！”海茵茨利落地拉起升杆，同时脚蹬右舵，飞机穿过层层炮火，呼啸着向北急掠而去。
身下，高射炮对空齐射，从四面八方带着火光和怒吼，在天空编织出一张炼狱的火网！……两人的飞机翻滚着冲向高射炮射程之上，仿佛浴火的箭，顷刻间将火网甩开。
“干得漂亮，穆！”沙加兴奋地抓住海茵茨的肩头。
“看前面那些德机！”海茵茨突然抬手指向窗外，“原来做逃兵的不只我们两个啊。”
“别打草惊蛇，穆，我们绕到云层上面，避开他们。”沙加话音未落，战斗机一声清啸直冲云霄。没想到那三架德机好像身后长了眼睛也跟着拔升高度。
与此同时，报话机传来“沙沙”的声音，“前面的飞机，请报号，你已偏离航向，请速返回，请速返回！“
“该死的！”海茵茨心“咯噔”一下，“是巡航机队！难道......”
“先别想那么多，看他们只追不攻的架势，应该还不确定我们的意图，不如趁着夜色，攻其不备！”
“这主意不错！”海茵茨温润的眼睛顿时一亮，话音未落，乘那三架德机不备，突然作了一个大转弯，收油门，呼啸着向目标俯冲而下——
“哒哒哒哒哒——”强力的机关火炮从天而降，刮起一阵死亡的暴风！两架德军飞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砰”地化作火球栽向地面。
“太棒了，上校！这样的技术！”沙加笑着拍拍海茵茨，一双炯炯发亮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松懈，象暗中警戒的雄鹰。夜色里，四周异常空旷，那第三架德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遍寻不到。突然，沙加猛地掀开座舱盖，拔出海茵茨的手枪————
“砰——砰——砰砰——”数声枪后，第三架偷袭的德机被迫放弃了有利位置，堪堪从他们后方斜冲上来。海茵茨趁机猛一推油门，闪电般地追过去，精确地把敌人套进死亡的光环，刹时大小炮口一起喷出了愤怒的火环！
“哒哒哒哒哒哒——”
空中，错落出一团团白色的烟球，可怜那架德机一头栽下海去。
“多亏你，沙加！不是你及时发现，我们就被击中了。”
“你也不差，上校！”
“刷——”
飞机疾转向北，夜风摩擦金属，发出清厉的啸叫！
………………
“当——当——”
古老教堂的钟声，像唱诗班悠扬的晚风琴，穿过怀特豪尔街的黄昏。
“先生，今晚特拉法加广场的音乐会，您决定了吗？”见老人不曾回答，年轻的女孩儿再次问道。
“嗯......去看看吧,听说会有二战服役的老飞机。“老人缓缓地说，“你不想看看吗，亲爱的路易莎？”
“当然。”年轻的女孩露出好看的笑容。她俯身把老人腿上的毛毯往里耶了耶，再用他手里的书压住毯子边缘。“我一直很想看看那些战斗机呢。”她说。
..................
“呼——”
战斗机掠过墨黑的夜空，星星像被追逐的鸟儿一样在身边眨着眼睛。慢慢地，四周的夜色变成浓郁的深蓝，似乎透明的光穿过上等天鹅绒照进眼睛。
“上校，桑德兰快到了，准备跳伞吧。”海茵茨说着塞过来一个小包，沉甸甸的。
“是什么？”沙加接过来。
“一个纪念，上校。”
纪念？
脑子像被狠狠扎了一下。离别如期而至，让心被堵死了般难受。
穆，可是我不要什么纪念！
沙加感到自己胸口鼓动的声音，象他激动的心跳一样迫切而短促：穆，穆，和我走吧，和我一起回英国！
我们回家吧！回家吧！！
无数遍回家的呐喊在心底震荡，像海浪撞击岩壁一样疯狂。沙加拼命忍着不让自己说出口，慢慢地似乎听见心哭泣的声音，像落潮的海水漫漫彰彰。
回家......可是穆，哪里才是你能回的家？！
两个人沉默着。飞机围着同一个圆心一遍遍划着同一个圆周。一圈，两圈......似乎感到海茵茨身上淡淡的忧伤和寒冷，沙加忍不住靠近他，似乎如此便能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海茵茨忽然发现沙加把自己几乎圈进怀里，他们的身子几乎是贴着，这当中的距离不知道被自己缩小了多少，而又被沙加缩小了多少。
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你知道吗？
是的，我知道。
这不是同情，穆，你知道吗？
是的，沙加，我知道。
我想你和我回家。你知道吗？
是的，沙加，是的。
可我无法说出口啊，上校，我亲手葬送了希望。你知道吗？知道吗！
那就不要说，沙加，就这样吧，就这样......
海茵茨温热的手指轻轻插入沙加的发丝，温柔地滑动。“沙加，你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墨蓝色的夜空尽头正有一丝细细的光亮，像挣扎着破茧的蝴蝶抖动着纤细的翅膀。“我一直相信，无论天多黑，在黑暗尽头一定能看见明亮的缺口。”海茵茨转过头来，他温和俊秀的脸在黑暗的空间里绽放出一种萤火般美丽的光亮——“沙加，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它。”
“上校！”慢慢地，沙加隔着厚重的军服抱住海茵茨，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我会尽一切可能为你证明身份。相信我，穆……我等你回家。”他说着微微侧过头，亲吻了一下海茵茨的脸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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